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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3(2 / 2)

再说声“明天见”,秦恺转身走回他的家,就在他推开后门的,门里面伸出一张带笑的漂亮脑孔。

“咦!原来是你们,”秦康兴致很好地走出来。”两小无情说情话吗?”

秦恺不出声,却消失在背后。依然倚墙而立的心馨却整个人振奋起来,秦康不同于秦恺,秦康会了解她、会帮她、会替她说话的。

“胡说八道!”心馨的声言带着浓重鼻音和少许哭意,“只有你才整天情呀情的!”

“哦!还哭过了呢?”秦康故作大惊小怪状,“是感动于秦恺的真诚,或是他欺负了你?嗯,告诉我,让秦康大哥哥替你出气。

“谁敢欺负我?我只是——想哭。”她竟被逗笑了。

“想哭就哭,性格得很哪!”他“啧啧”有声地,“你妈妈要嫁人了吗?”

“你也听见了?”她投诉似地,“刚才秦恺还帮着他们来教训我,好可恶!”

“傻丫头!”秦康用手臂围住了她的肩。“这种事有什么好生气、好哭的?来吧!别理他们的事,我陪你玩。”

“不玩,我功课还没做完!”她真是高兴起来。

“又是功课,真闷死我,”秦康半开玩笑,“女娃儿要那么好的功课做什么?男朋友才重要啊!”

“我不要男朋友,我也不结婚!”她突然说。

“什么话?想做老处女?”他怪叫起采。

“才不是,”心馨眨眨眼睛,“你认为世界上有没有永恒不变的爱懂?”

“这——”秦康一怔。他只是想逗心馨高兴,却不想对她说假话,这么单纯、洁白的小女孩,不说真话简直就是罪过。“很难说,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。”

“若没有永恒的爱情,人就不该结婚,免得——伤了下一代孩子的心!”她认真地说。

秦康又呆了一下,他知道她是指浣思的事,心中却有些——莫名其妙的不安,他——在这方面不也是随便、不也是玩世不恭吗?他没有想过永恒的爱情,他甚至没对感情的事认真过。

“你觉得我的看法对不对?秦康。”她追问着。

“对!当然对!”他振作一下,笑起采,“谁敢说小星星的话不对,我第一个找他算账!”

“真话?”她眼中光芒直闪,“你会为我跟别人打架?”

“哎——当然,”他似乎不能不这么说了,“你妈妈的事就是我的事,康大哥永远支持你!”

心馨甜甜一笑,心情变得出奇的好,秦康永远不会令她生气,秦康的话永远带给她无穷的希望,即使开玩笑,即使不认真的话,也深深烙印在她心底。

“这样——我会回去告诉妈妈,我真的不反对她了,”她说,

“妈妈也是女孩子,我相信每个女孩子的世界都要有人来支持和爱护的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秦康不能明白。

“我说——我会祝福妈妈,虽然我还是不喜欢麦正伦。”她微笑,眼中有梦幻般的光彩流转着。“不过,我相信好心有好报!”

“好像大发慈悲呢!”康康怜爱地拍拍她,“这样吧!我星期六下午不用上班,带你出去玩,一直玩到晚上,就算你的好心有好报吧!”

“出去玩!”她惊喜了,“好啊——只是功课呢、考大学呢?我不想被别的同学比下去。”

“担心那么多做什么?可怜的小家伙,”他摇头,“整天困在屋子里读死书也不是办法,出去玩一次也不至于影响到考不上大学,去不去由你,别后悔啊!”

“等一等——去哪里玩?”她原本就想去了,只是考大学的压力太大。

“由你选,满意了吗?”他笑。心馨真是漂亮又可爱的小女孩,即使在黑暗中,她的青春光芒仍是耀眼的。

“但是我不会玩,也不知道哪里好玩。”她老实说。

“今天是星期四,给你一天时间想,明天晚上告诉我,”他挥一挥手,很果决,“若是还想不出,就由我安排,你不得有异议了。”

“好!”她高兴地点头。被功课压得死死的,童心又冒了上采。“只是——你的空中小姐呢?”

“谁在意她们了?我们去玩!”他半真半假,“刘心馨比她们都重要。”

她再点点头,整个人已完全恢复了好心情。

“说定了啊!如果有人黄牛呢?”她歪着头。

“黄牛的人罚做一天奴隶,”他随口说,“上天罚黄牛的人一辈子得不到永恒的爱情!”

他故意用心馨的话“永恒的爱情”来讨她欢心的,他的确是个灵活的男孩,只是——他忽略了心馨的年龄,也忽略了心馨的感情。

十八岁的女孩,怎会没有模糊的爱情呢?

心馨眼珠儿一转,突然想起一个问题,她问得那么突然、那么令秦康措手不及。

“那天晚上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?就是在计程车里的那个。”她问。

“那个——”他看着她认真的神情,不能不告诉她。“她像叫韦梦妮!”

“名字像歌星,又梦又妮的!”她说。在这方面,女孩子都是小心眼儿的。

“当然,谁的名字有小心馨好?”他不认真地,“晚了,进去吧!免得你妈妈担心又难过。”

她看一眼屋里的灯光,点点头。

“记住!进去后要好好的,真诚地对你妈妈说不反对和祝福的话,好不好?”他又说。

“好!”她愉快地答应了。

“这才是乖女孩,这才是小星星,”他迅速地在她脸颊上吻一下。“记住!我们星期六的约会。”

放开心馨,他转身大步回去了,连心馨脸上又羞又窘又喜的神色都没看到。

他和秦恺都想帮助心馨母女,都想开解心馨,他们兄弟俩却用了不同的方式,无论如何,秦康这种比较容易接受多了,且不论是否种下什么因子,却真正使得心馨高兴和开朗了。

心馨收拾了丝丝甜蜜、阵阵喜悦,轻盈地回到家里,这神情、这步子、这心境与她出来的相差何止千里?

客厅中灯光仍然亮着,暗角中却不再有人,浣思已回到她的卧室。

心馨犹豫一下,想起答应秦康的话,鼓起勇气敲响了浣思房门。

“谁,心馨吗?等一等!”浣思的声言,有着不平常的波动。“好——进来吧!”

心馨推开房门,浣思半靠在床上,虽是强装微笑,那泪痕还不曾干透,浣思——哭过了?她真是伤了妈妈的心,她真是——不孝,她真是该死!

“什么事呢?小心馨。”浣思还是柔声细气、还是那么心平气和,她一点也不怪女儿。

“刚才是我不对,我来向你道歉。”心馨真诚地说。

“你是我的女儿,妈妈怎么会怪你呢?”浣思微笑着。在床头灯的照耀下,她脸上的疲乏加深了,尤其在她洗去了化妆之后四十岁毕竟是四十岁,再得天独厚,岁月总会留下浅浅痕迹。

心馨心头一酸,歉疚、后悔得更厉害。

“妈妈,我真的不反对你和麦叔叔订婚。”她极快地说,“我真心祝福你,像姐姐一样。”

“心馨——”浣思的眼圈红了。她知道女儿曾经过了一段内心的争斗,她知道女儿曾忍受了不少痛苦,她知道。哎!她答应了正伦,这选择可是对的?

“我会像以前一样爱你,听你话。”心馨再说。浣思的眼光中,她也忍耐不住的泣不成声。“我一定不再惹你生气、伤心,只要——只要你快乐和幸福。”

“心馨!”浣思支撑着坐起来。

心馨说声“晚安”,一转身奔回卧室,锁上门,她倒在床上无声地大哭起来。

这眼泪不再是伤心、不再是负气、不再是反对,她只觉得仍是委屈。

是委屈!她将要叫正伦为“爸爸”了?

爸爸——哲凡?正伦?怎能不委屈呢?

星期六,浣思、正伦的订婚要会已预定在希尔顿二楼的西餐厅里,没有仪式,只是请一些他们共同的朋友和一些音乐界的朋友。

浣思怕引起心馨新的感情波动,所以不曾告诉心馨,想来心馨也不肯出席的,何必说出来令大家为难呢?

浣思精神并不好,整个早晨都提不起劲儿,懒懒地靠在床上。她早已安排了钢琴学校的事,王小姐会替她工作得妥妥当当,她一点也不担心。晚上有宴会,她该去洗个头,脸部该照照红外线保养一下,她总不能病恹恹地去见那许多客人吧?然而——她连床都不想下。

中午的时候,她终于勉强起身了。星期六心馨下午没课,会回来吃中饭,她一定要陪心馨一起吃。浣思心中也了解心馨的委屈,心馨对哲凡的感情特别深、特别浓,心馨当然不愿接受正伦了,但——哎!浣思又在怀疑,她该订婚吗?

客厅里有一个巨型玻璃盒,里面盛满了厚如天鹅绒般的鲜红色名贵东京玫瑰,她知道是正伦送来的,在这方面,正伦是比哲凡体贴和殷勤多了!她轻轻抚摸一下那玻璃盒,女佣四姐从厨房出来。

“夫人,我以为你没醒,麦先生送花来我也没敢叫你。”四姐说,“中午想吃什么?”

“随便吧!我没有胃口。”浣思摇摇头,“心馨还没回来吗?”

“二小姐不回来吃饭,她和隔壁的秦康少爷要出去玩,”四娟说,“她让我转告你。”

“哦!秦康?”浣思皱皱眉,“是秦康或是秦恺?”

“大少爷秦康。”四姐肯定地说,“说要玩到晚上才回来。”

浣思再摇摇头,心馨和秦康,可能吗?

心馨不回来就别预备午餐了,我不吃。给我杯茶好了,我要去洗头。”

“晚餐呢?”四姐问。

“晚餐——我有应酬,你自己吃吧!”浣思不愿直说。

四姐咕噜着进去。就在这个时候,茶几上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了。

“正伦吗?”浣思拿起电话随口问。

一阵短暂沉默,响起的声音令浣思尴尬万分。

“不是正伦,是我!刘哲凡!”

“哦——哲凡,”浣思的脸红了,红得莫名其妙。“没想到是你。”

“我是唐突些,不过——得到消息太迟,我只能打电话来道贺。”哲凡平静地说,听不出任何一丝感情波纹。“浣思,我祝福你们。”

“谢谢。”浣思心脏一阵不正常的收缩。

“晚上——我不能来参加,七点半我有个病人动手术,”哲凡继续说,“这是早安排好的,实在抱歉”

“我——不知道正伦请了你。”浣思力持平静。

“我们原本是朋友。”哲凡含蓄地说。

“我想——你不参加或者好些,”她终于说,“我并不习惯那样的场面。”

“这就最好!我原先怕你怪我。”哲凡说。

“要怪的事怪不完,也不会今天才来怪。”浣思说得好奇怪。

“你说得对!”哲凡沉默了。

“莉若——曾找过我,”浣思转移了话题,“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沛文替我动手术。”

“沛文是脑科专家,我认为他比较适合。”哲凡说得理所当然。

“是吗?”浣思想起莉若说那些漂亮的女护士,但——此时此地,她能嫉妒吗?她——哎!

“你决定动手术了?”哲凡似平很高兴。

“不!”浣思说得好肯定,“最近我或将去巴黎旅行,而且我说过,除非是你,我不信任其他任何医生,包括沛文。”

“别孩子气,浣思。”哲凡似叹了一口气。

“四十岁的我绝不再孩子气,”她说,”我说的就是我的决定!”

“浣思——”他又叹息,为什么?

“哲凡,除了沛文是脑科专家,你可还有任何不肯亲自替我动手术的理由?”她问。

“没有——为什么这样问?你怀疑什么?”总是平静、理智的哲凡似乎不再平静。

“我不知道自己怀疑什么,你真没有理由?”她问。

电话里又有一阵沉默。

“没有!”他还是这么说,“沛文比我好。”

“我不管沛文有多好,除非是你,否则我不开刀!”她说得斩钉截铁。

“但是——久了怕有变化!”他说。

“那么——我问你,你即使见到我死,也不肯亲自为我动手术了?”浣思咄咄逼人,“你可是——恨我?”

“恨?这从何说起?我——哎!浣思,或者——过一阵子你会明白的。”

“明白什么?”她不肯放松。

“哎——今天不谈这件事,你该轻松、该高兴,我保证你动完手术就会绝对健康了。”他顾左右而言他。

“哲凡,”浣思沉着声音说,“我已经在怀疑了,你该明白我,我一定要找到答案才甘心的!”

“我明白,我了解。”哲凡匆匆说,“过两天再谈,今天——只是祝福你们。”

“哲凡——”

电话已经挂断了,哲凡——是在逃避什么吗?

浣思的怀疑到了顶点,她告诉自己,无论如何,她一定要查出哲凡到底在玩什么花招。

她慢慢喝完四姐送来的那杯茶,精神好多了,是那杯茶,或是哲凡的电话?她又开车到台北去洗个头,保养一下面部皮肤,回到天母家中已近五点,西装笔挺的正伦已在家中等候着。

再没有比她更不热心的新娘了吧?订婚当然也是新娘,可是——怎么说呢?她真是心中全无喜意。

匆匆换了一套她最喜欢的浅象牙色长裙,匆匆打扮一下,随着正伦去了。在车上,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订婚,那一种满足得像得到全世界的喜悦,今生今世怕都不可能再重有了吧?感情的事大概算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了吧?以前得到少而付出多,如今得到多而付出少——这不公平得真是没有道理。

希尔顿二楼的西餐厅已为他们布置了一个铺满玫瑰花的长餐桌,数算一下,客人竟有六十位。

“怎么请那么多人呢?”浣思很感意外地问。

“反正是请客了,人多些岂不热闹?”正伦笑。

浣思也不便在这个时候再表示反对,就连那些微微的不满也掩盖了,她虽是第二次婚姻,正伦却是第一次,她要对他公平些。

“浣思,我要送你件礼物。”正伦忽然说。

“礼物?哎——”她掩着脑,“我忘了为你预备,怎么办?”

“记下来,后补好了。”正伦全不在意。“看看,你可喜欢这个?”

是一个钻石胸针,看那密密麻麻的小型方钻,就知道价值不菲,最特别的还不是那不菲的价值,而是那胸针的形状,“它”竟是由一个小提琴和一架小钢琴巧妙组合成的呢!

“正伦,它真是太美了,”浣思凝视那光芒四射的小饰物,心中歉疚更深。”但是你不该花那么多钱。”

“钱算什么。”正伦狂放地说,“为你,我可以献出一切,包括生命,包括灵魂!”

这话若是出自另一个人口中必然显得肉麻了,献出生命和灵魂——但正伦,他那艺术家特有的狂放,却使这句话变得生动而真诚。

“谢谢你,正伦。”浣思轻轻握一握他的手。她告诉自己,往后的日子里,她一定要补偿正伦,在感情上,她对他是太吝啬了。

客人陆续来了,六十人的长餐桌就快坐满了。也许人多吧!浣思忽然觉得很闷、很热,头也隐隐作痛起采。她不安极了,是毛病又发了吗?天!宴会还没有开始,她不能就这么倒下去。

似乎——愈来愈闷、愈来愈不舒服了,脑袋里的隐痛也加剧了,她控制不了的神色流露到脸上来,眼中只有她的正伦立刻发现了。

怎么样?你脑色很坏,不舒服吗?”正伦扶着她到角落上。

“我有点头痛,胸口很闷,”她摇摇头,“给我杯冰水好了,我想不会有事的。”

正伦立刻去拿冰水了,浣思坐在远离客人的角落,那更加剧烈的头部疼痛不是她可以忍受的了,她双手抱着头。忍不往呻吟起来。

“浣思,浣思——”正伦捧着冰水,大惊失色,“你怎么了?告诉我,你怎么了?”

“头——我头痛——”浣思连坐也坐不住了,整个人往地上滑,正伦一把抱住她,急得大叫。

“浣思——”

他的声音大得盖过了音乐,许多朋友都看见了他们,惊愕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有几个人已围过来帮忙了,他们不知道痛苦得缩成一团的浣思发生了什么事。

“浣思——浣思——”正伦急得脑色苍白、六神无主。

“头——我的头——快要裂开了,”浣思细微的声音断续地说,“我的头——”

“正伦,是不是该送医院?”旁观者清的朋友说,“浣思可能得了急病,她痛苦得似乎抵受不了!”

“医院?”正伦望着浣思,心都吓碎了。浣思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得了急病呢?

“不——别去——医院,”浣思叫。剧烈疼痛已使她面孔抽搐得变了形,豆大的汗珠在她脸上、身上,她看来——像一个垂死的人了。“别去——”

“浣思,你到底——行不行?”正伦问得语无伦次。

浣思眼睛翻一翻,身体一阵猛烈的痉挛,刚才还能清醒的神智已模糊了,她的呻吟也愈来愈低——

“我的头——头痛得要炸——开,”她哺哺地念着,两行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渗出来。“我——我——”

“浣思——”正伦骇极狂叫。浣思——会死吗,会吗?在他们订婚的宴会里?

“我——哲凡!”她叫一声,整个人休克过去。

哲凡两个字震醒了正伦,哲凡是医生、是浣思的前夫,他必清楚浣思的病情。正伦再不犹豫地抱起昏迷的浣思,大步冲出去。他知道哲凡没有来,哲凡告诉他今夜有病人动手术,哲凡必然在医院——

他把汽车开得像飞,也顾不得什么交通规则了,浣思的生命重要,别的他全不理——甚至无暇去细想浣思昏迷前那一声“哲凡”的含义。

医院已在望,浣思会有救的,浣思会有希望的,是吗?是吗?

是吗?从宴会到医院,把浣思从正伦手中交到哲凡手中,命运的安排是无法改变的,谁能否认那冥冥中的天意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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