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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(2 / 2)

幸月初十,镇西大将军叶铮鸣与其子,大启最年轻的将军叶韶出殡之日。

京城酒楼乐馆闭门,百姓纷纷上街送灵,纸钱堆了满地,如同一夜厚雪。

林晏在管家陪同下,一身素白,举着引魂幡,面沉如水地走在最前头。他小小一个九岁的孩子,那白幡有两个他这么高,他举得小脸微红,却不见一丝颤巍。

哀乐声,领哭声,诵经声,胡乱地搅扰着他的思绪,林晏目不斜视,只是觉得眼睛在朔风中被刮得生疼。他不动声色的地在纷乱的人群里挑拣着,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什么,只是恍惚地想要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。

乌发白裘,立如修竹。

可他终究是没有瞧见景纯王的影子。

待到一切礼数周全,林晏才换下孝服,便听得管家进来道:“小少爷,王爷在府外等着了。”

林晏愣了愣,心中涌起点暖意,先前的失望顷刻被冲淡了去。

景纯王立在马车边等他。他应是才下朝,着一身石青江牙海水金绣九蟒官袍,仍是拄着手杖,他一头乌发齐整绾入冠中,**的脖颈在寒风中显得单薄苍白。

林晏走到他跟前,习惯使然也不行礼,却也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跟他大眼瞪小眼地互看。

景纯王轻轻一笑,伸手拍拍他头顶,“上车吧。”

他的声音恢复了清亮,神色也比昨夜好了许多,这么一笑,倒是有几分平常纨绔轻浮的模样。

车里置了暖炉,焚着淡香,软座锦帐,好不舒适。

两人对面而坐,景纯王将那支手杖立在一边,跟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进座位里,好似没有说话的念头。

林晏看了那根手杖一会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你的腿怎么了?”

景纯王抬起眼皮,轻轻拍拍自己左腿,“摔断了。”

大抵也猜得到是摔断的,到底是怎么摔断的?林晏最烦这人明知道别人想问什么,偏偏只答个尖儿,把人的疑惑提溜在竿子上瞎晃悠。

要是平常,林晏肯定就闭嘴了,爱答不答,只有他的小舅舅阿韶会往那坑里跳。

或许是昨夜景纯王的脸色过于难看,又或许是林晏心中那点儿似有似无的感激,他这次忍不住又问了:“怎么摔的?”

景纯王大抵也是没料到这硬脾气的小子还会继续问,听着还透出几分关心,眉头一挑,却是不要脸皮地露出个受宠若惊的笑,“稀奇了,安儿还会关心人了,”他见林晏皱起眉头,又抛了句说了跟没说一个样的话,“骑马摔的。”

林晏:“……”

想跟这倒霉王爷正儿八经说话的自己八成是脑子进水了。

九岁的孩子忍住了反讽,却还忍不住满面气鼓鼓的表情,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,别过脸不理人了。

车里香气绵绵暖意融融,随着马车微微摇晃,好久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的林晏不知不觉合上眼皮坠入了梦乡。

他这会已经瞧不见,对面的景纯王疲惫的神色与按在官袍下青白的手指。

他也不知道,今日朝堂上,景纯王力排众议,仗着皇帝的三分疼爱七分怜惜,把本应留府守孝三年的林晏接入了王府。

他更不会知道,他直到守灵末日才见到景纯王,还是个拄拐的景纯王,是因为叶大将军与叶韶的死讯传到京城的那天,景纯王正在大水川跑马,听闻噩耗“不慎”坠马,为了避开马踏,还从小坡上一路滚进了溪水里,太医院一众精锐会诊一宿,才保住了条腿,只是今后怕是要跛了。

景纯王闭目了半天,身上痛得厉害,实在是睡不下去,睁开了眼。那香换了最淡的,将那芳香袅袅送入车内每个角落,跟那热气一融,却显得越发浓郁,惹人作呕了。他蹙眉,伸手将那香掐了,随手丢到车外。

帘子一掀,凉风激得林晏无意识一个哆嗦,他却仍没醒,软软倒下去,两条小细腿都离了地。景纯王见了,不自觉勾了勾嘴角。

他起身坐到林晏那边,取了毯子给他盖上。

林晏好似是身上心上的担子都落了地,睡得人事不知,格外香甜。他身上没几两肉,脸上倒是肥嘟嘟的,此时闭着眼睛,真是一团稚气。

景纯王给他掖了掖毯子,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
都说外甥像舅。

林晏长得和叶韶真的越发相像。双眉浓而清晰,鼻梁高挺,鼻尖却温柔圆润,一双眼睛最是清亮有神,总藏着一股子招人的执拗劲儿。只不过林晏的眼睛还未长开,圆钝似鹿,而以俊俏闻名京城的叶韶早已是满目桃花,笑时多情外漏,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勾了多少的魂。

景纯王用力闭了闭眼睛,一颗早已冷透的心在胸膛里兀自绞痛着。

景纯王府门庭高阔,华贵威严。

这原本是景纯王之父,当年的肃亲王的府邸。这肃亲王的来头可不得不说道一番。先帝早时,肃亲王可不是亲王,而是贵为太子。太子本就为嫡长,才思敏捷,福慧双修,除了性子有些犟,可以说是无可挑剔。本来大家都等着太子接过这大启大好山河,没料到中途出了变故。

太子二十岁成婚,太子妃身子孱弱,直到八年后才诞下一子,便是如今的景纯王周璨。不曾想生产凶险,太子妃连孩子都没见着一眼就西去了,据说当时是太医强行将小皇孙扯出来的。太子十六岁那年与太子妃相识,真正是一场佳人良缘,伉俪情深。太子妃故去一年后,太子竟然以死相逼,决然进了青城山的道观,再不问这江山盛世。先帝因此忧虑深重,没过几年也驾崩了,传位给了现今的皇帝。

因此,若没有这一出变故,说不好如今登基或等着登基的便是这景纯王了。这样一来,这景纯王的身份,说尊贵那是万般的尊贵,说尴尬也是极其的尴尬。而景纯王到如今二十又二,却还仍不是亲王,只能留在京中,据说是皇帝十分怜爱他,不忍将这单苗侄子送远,所以景纯王单只是名头上未至亲王,住的却是肃亲王府,享的各种待遇都与亲王别无二致。

周璨刚想叫醒林晏,便听见林晏低低叫了声“阿韶”,闭着眼睛抽噎起来,看来是深困于梦境。林晏哼哼唧唧了一会,眼皮轻颤,泪珠子竟然就滚落了下来。

周璨愣住了。这孩子,守灵出殡都没掉一滴眼泪,竟然只敢在这马车里,在睡梦中哭一场,也太难为自己了。

“小屁孩,小小年纪就这么要脸。”周璨轻声调侃了一句,捏起毯子一角小心地给他擦了擦。

“王爷……”

“嘘,”周璨示意侍从轻声,“小东西睡着呢。”他说着,用毯子将林晏裹了裹,就要将他抱起来。

“王爷使不得,还是奴才来吧。”侍从吓了一跳,自家王爷从大水川回来卧床了大半个月,拖着条伤腿,如何抱个九岁的孩子。

“你给本王把拐拿上。”周璨单手就把林晏托进了怀里。林晏个子小,抱起来果真是轻得很,周璨在心里咋舌,男孩子如何能这么轻,是该好好喂胖点儿,不然以后若长成个真矮子或者长成根一折就断的细杆子,叶韶非得从地里头跳出来打死自己不可。

侍从:“……是,王爷。”这自家王爷果然没心没肺,好似对自己这条伤腿心大得没边,皇上亲赐的紫檀白玉手杖随口就“拐”啊“拐”的叫。

已经被当成某种待饲动物的林晏毫无所觉,不等周璨动手,就自觉地张开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,嗫嚅着又叫了一声“阿韶”。

周璨嘴角微牵,隔着毯子拍了拍他的背脊,柔声道:“我们回家。”

侍从被景纯王这个贤良淑德的淡笑震得一愣,赶忙取了手杖,搀扶他下马。

周璨一手柱杖,一手抱着林晏,缓步入了王府。

王府的管家迎出来,正瞧见这一夜雨霁,满庭薄雾。阳光从雾气后头将光亮一根根刺进来,将那晨雾逼退了去。他家的王爷一身九蟒朝服,单手抱着个孩子,拄着杖,明明脚不利索,偏生还从那点儿瘸里头走出了几分优雅从容。

他肩披清浅光亮,眉宇在若有若无的雾气后头模糊却秀好,恍神间如若仙人踏云而来。

管家秦进在肃亲王府伺候了几十年,眼瞧自家小王爷从上房揭瓦到吃喝嫖赌,但心中总是清明,周璨如父,绝非池中之物。今日一眼又瞧见景纯王入府而来,天人之姿,气韵不凡,免不了暗自感叹,若不是天意弄人,凤鸾束翅,这大启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。

他那气韵不凡的景纯王走到他跟前,吐了口气,“秦伯,搭把手吧,本王真是虚的很,连个小破孩子都抱不动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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