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大年满是感慨：
“虽说我也没见过兽潮到底啥样，但我爷爷见识过，当年跟我说过那玩意儿的恐怖。
据说当时大半个国土都沦陷了，南洋，北疆，十万大山，甚至火山口里，各种犄角旮旯蹿出来无穷无尽的妖魔，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片。
跟江水涨潮一样。
百丈长的虎狼大妖将打头阵，云中更有看不请到底多大的蛟龙游蹿，见人就杀，一座城的人在一两个时辰内被吃空，根本不停，直接又去下一座城。
连沿途的山都给踏平了。”
李焕眼神缓缓凝住，蹲在一旁玩泥巴的小黑猫也突然抬头，喵了一声。
不知道为何，李焕想起了魂幡苏醒的那一刻，当时在脑中闪过的无数巨兽搏杀片段。
震撼，酷烈，残忍至极，挂在巨兽脚下的一长串人群在凄惨摇晃着，像是在暴风中无助飘摇的蚂蚁群，哭喊声混在咆哮中根本听不清。
这些画面在眼前再度一闪而过。
但没有惧怕，李焕心底却突然蹿起一分无法自抑的怒火。
咔——
指关节捏出几声脆响，李焕顿了顿，又面无表情地松开拳头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有点控制不住情绪。
“咋了阿焕?”
陈大年注意到他的异常，有些不解。
刚刚是怎么了......李焕摇头，挺直脊背，轻吐出一口气，岔开话题：
“没事，陈哥你继续。”
“吓着了吧。”
陈大年扫过他的脸色，了然地点头，呵呵一笑，拍拍李焕肩膀，感同身受地说道：
“我当初也是一样被吓得不行。
我爷爷说他们当时逃难，一大帮人难民站在甘宁江边，整条大江都被上游飘下来的死人塞满了，头挨头，脚碰脚。
望出去只能看见无数颗泡得烂白的死人脑袋在水里翻滚，时不时脑袋噗的破开，跟西瓜爆了似的，然后蹿出来几条吃得饱饱的肥鱼。
他们当时没吃没喝，甚至连希望都没有，有老人说咱大烈这回指定要灭国了。
有人听到这话熬不住，绝望之下把自家孩子往旁边人手里一推，直接跳了江，一了百了。”
陈大年却在这时嗓子忽地一低，顿了顿，说道：
“结果大的一走，饿急的难民直接当场把他孩子弄死分了吃了。
争抢过程中又打死几个，饿极了的人眼里是没有人的，只能看见肉。
于是他们又开始抢刚死的人，哪怕这人刚刚还是自己的同胞或者朋友，经过生死，好不容易一起走到这儿。”
陈大年抬手，大力搓了几下脸颊，皮肉上下滚动，仿佛是像揉掉突然攀上脸颊的寒意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声音发哑：
“所以说人啊，一旦被逼急了，其实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。”
陈大年自顾自地说着，却没注意到李焕此刻正在发愣。
因为，他听见了哭声。
很遥远的哭声。
那些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，哭叫中混杂着无力的话语，各式各样的口音，逐渐从模糊到清晰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水底下升起来，露出狰狞清晰的头角。
李焕听懂了其中的含义。
“救救我们——”
“妖来了！又来了！”
“为什么没有武师？我们大烈的武师到底在哪！”
“死光了，都死光了。没人拦得住它们，我们完了....”
李焕眼神一怔，下一刻眼神瞬间锐利起来，如利刀扫视四周，接着状若无意地看了眼身后。
什么都没发生。
身后是院子，学生们正在热血奋激地彼此操练，身前是夕阳的余晖铺撒，在远处壮阔高耸的铜山，微红的土壤在阳光泛着微光，奇异而美丽。
一切正常。
而也在这时，那些哭声全都消失了，刚刚的一瞬仿佛只是幻觉。
陈大年有些奇怪，关切地问道：
“你没事吧，阿焕？”
错觉？
李焕轻晃了下脑袋，面色不变，笑着说：
“没事，刚刚我是有点被惊着了，我还不知道兽潮这么恐怖，那后来是怎么收的场？”
他确实挺好奇。
毕竟现在红丘县看着生活安宁，建设发展也不错，虽然刚刚有猎户受伤，但常年在山上刨食吃的人，这也属于正常风险。
“看来你爹没跟你讲过，也对，你年纪太小。”
听到这话，陈大年却笑了，眼神霎时变得骄傲起来，重重地说道：
“当然是，咱们大烈的至强出手了！
不。
应该说，当年他站出来的时候，还没到武夫的修行极境。”
陈大年深深吸了口气，表情更是渐渐激动起来，脸上荡起红色。
他盯住李焕眼睛，一字一顿地说：
“你听没听过一个尊号，叫——武道绝巅古风泉！”
武道绝巅？
李焕脸色有些微妙，同时摇了摇头：
“没有。”
他记不起这个名字，只是隐约有些熟悉感，但不清晰，如燕子点水，一闪而过，荡开几分涟漪。
“呵呵呵——”
陈大年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，双手却握紧拳头，努力压抑着声音中的激动：
“没听过很正常，不是武师，很少有人听过他的真名。
但他的另一个称呼大家都知道，那就是当今圣上也得尊称一声兄长的——安烈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