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意情难自禁地屈起一条腿,湿润的眸子望着头顶,从发丝到脚趾,统统软成了一池水。
——
十点的天已经非常炎热。
周意和慕青临简单吃了饭,步行过来只有两公里远的报社办公楼。
老城区虽然路窄,环境却是难得的清幽舒适,绿如盖的树阴落下来,隔绝了大半酷夏的燥意。
周意头上扣着顶鸭舌帽,一双眼掩入阴影,就更显得黑。她双手抄在口袋,凉薄目光看着前方已经颓败不堪的报社。
“小时候,身边的孩子都羡慕我们是报社子弟。因为一到过节,父母就会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提好吃的。
那会儿大家还什么都不懂,看到谁家提了桶油回去,都能被羡慕半天。
后来,他们开始羡慕我们毕业不愁工作,还因为我们是报社子弟,只要学校不是太差,怎么都能进来,后头一辈子不愁吃喝。”
周意声音淡淡的,很遥远。
“我从来没想着进报社,但也没想过它有一天会变成这样。”
以往谁经过都要多看两眼的地儿,现在门可罗雀。
办公楼老化破旧,门窗生锈掉漆。雨水刷过,在墙面留下一道道扭曲难看的黑色痕迹,遮遮掩掩地藏在疯狂入侵的爬山虎里,莫名透着股子阴森气,连烈日都挡不住。
“这回怕是真要散了。”在这片工作了半辈子的环卫大叔从两人身后经过,叹着气说。
周意转头看他,“什么要散了?”
环卫大叔说:“报社。那个郭弘的新闻闹得很大,先前说是牵扯了七个人,现在已经十几个了,不少还是报社早年的领导。
你说就为那么个东西,现在不止弄得自己晚节不保,还连累报社的名声一落千丈,划算不?唉,不过散是迟早的事,郭弘也就是个爆发的口子。”
的确。
不面向社会招贤纳士,反而对子弟大开方便之门,这是在自断后路。
再者,时代发展迅猛,新媒体的出现对纸媒冲击巨大。纸媒如果始终故步自封,不发挥自身特点,去做有深度、广度,能发人深省的内容,迟早会被新媒体挤得只剩立锥之地,到时候裁员、合并,谁还会记得它们昔日的风光?
周意想到这个的结局,心里有一瞬间如同针扎,很快被她压下去,平静地说:“有些结果是咎由自取,不值得同情。”
“姑娘,话不能这么说啊。”环卫大叔严肃反驳,“你瞧着年轻,肯定不知道,往前个二十年,报社那是真心在为老板姓说话,什么拐卖儿童,山村教育,医疗黑幕……
咱们的报纸先印,很快就有新闻跟在后面报道。这关注度一上去啊,问题就马上能得到解决。”
周意不语,握在手机上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将它捏碎。
这个时间,这些内容。
这里面大半东西不就是周鸣和阮中意拿命写出来的?
他们费尽心思做出来的东西延缓了报社衰落的进程,最后不止没得到报社该给的嘉奖。反而被以那样一种人所不齿的模样锁进了档案室。